第四章 月光下的邂逅
第一天，凌晨两点
La Cassa青旅的大厅关着灯，对着声音超小的电视机，我神经病一般地尬舞起来，扭屁股扭屁股，抖手臂抖手臂，前两步，后两步，左三圈，右三圈…
这家店在一个滨海小区海景房的30楼，是一套接近200平的精装商品房，阳台很宽，都是那种弧形突出，拥有200度以上南面海景的阳台。窗外正是月落时分，天空非常明朗，远处还有点点星光。客厅里电视朝东，沙发朝西，落地窗的帘子全部拉开，月光温柔地撒在屋子里，照到了好大一片，沙发显得软，茶几显得亮，我显得像个智障。
这是我的毕业旅行，要去南湾岛，出发之前先在珠海过一夜。我跟老板打过招呼了，今晚有一场我想看的球赛，我要在大厅多呆一会儿。然后我喜欢的球队赢了，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我就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我完全不擅长舞蹈，天知道那时候别人眼里的我是什么鬼样子？太中二了，不忍直视……
但就是这幅尴尬得不行的画面，开启了一个美好的故事，成为我旅途中一段不可多得的珍贵回忆，至今还记忆犹新，每每想起，我都会无比怀念。
跳着跳着，我突然发现，比客厅高出两步台阶的走廊口有个披着长头发的女生在看着我，我当时就呆住了，瞬间羞耻心爆棚，感觉自己脸色涨红，浑身不自在，真想假装她的样子很恐怖，我被吓到了，然后以恐怖化解尴尬。
可是，月光是那么皎洁，夜色是那么宁静，她穿着一条带卡通图案的白色宽松长T恤，微笑地看着我，是那种欣赏的微笑，满足的微笑，不是嘲讽的笑，我戴着眼镜，她的脸庞，胸部，手臂，小腿，都看得清楚，只有温柔，没有恐怖。
我怯怯地收住了动作，笔挺地站着，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hello，你也来看球啊？”
女生微侧着脸，轻声答道“睡不着”。
“那……坐？”我往右移了一步，伸手示意沙发。
“嗯”
她特意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站在茶几和电视之间，并没有坐下。刚巧就她站在这里的时候，没关好的阳台门缝漏进来一阵风，把她披着的长发吹得飘动，有些轻盈的头发丝甚至飞了起来，在电视屏幕光的背景衬托下，显得格外飘逸。飘逸的不只是头发，还有淡淡的香味，那大概是潘婷洗发水和舒肤佳沐浴露，还有一点别的什么，格外迷人。
我没有表露出任何反应，就认真看着她。
她却没有看我，而是眯着眼睛，面向阳台，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风，很享受的样子。
后来我都想过这个细节是否真实，毕竟地理书上说“白天吹海风，夜里吹陆风”，可是我脑海里的这一幕，是无比生动，活灵活现。
然后她向左看看电视，停了一会儿，向右看看我，又停了一会儿，带着睡意的声音说道：“球赛都结束了。”
我：“嗯”。
她走向阳台，推门出去“夜色好美啊，还有星星”，声音清醒了很多。
我跟随走到门边，附和到“是啊，难得的夜色”。
她在阳台上走了一圈，伸手晃了一下那个球形吊椅，然后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回头看着我说“来聊会儿吧”。
我也走了出去，把阳台门关上，和她坐在同一条长椅上。
我：“月亮一会儿就落下了，星星还会更亮”。
女生：“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月亮就该3点左右落啊，现在星星很少，其实是因为月亮太亮了，星星看不出来”。
女生：“哦…我都没注意过月亮是什么时候升起什么时候落下，他是跟农历有关系对吧？”
我：“是的。但你真的有发现美的眼光哦”。
女生：“你是哪里的？”
我：“贵州的，你呢？”
女生：“我广西的。”
我：“啊，我去过广西，桂林，南宁，凭祥”
女生：“凭祥？你去凭祥干什么？”
我：“过关啊，出友谊关，去越南，骑车旅行”。
女生：“越南好玩吗？”
我：“很有意思，即使语言不通，也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中国文化的影响力，他们也看还珠格格，西游记，听很多中文歌，那边人很热情，物价便宜，去了感觉有点优越感”。
女生：“你们骑车去的话，要多久？累不累啊？”
我：“不累，差不多一路下坡，我们只骑了十来天，就在下龙湾转了一圈。但是骑车路上真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儿”。
女生：“比如？”
我：“有一段路有一群学生娃和我们同行，他们很热情地试图跟我们沟通，但我们说英文他们不懂，他们说越南语我们不懂。后来我不经意间哼起了还珠格格的主题曲，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他们居然也会唱，就用越南语一起合唱了，好玩儿吧？”
女生：“有意思，听起来你好像去过很多地方，正好我爱听故事”。
我：“没有没有”。
她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一眼她。
我：“你要去哪里啊？”
女生：“嗯…随便，哪里都可以”。
我：“啊？”
女生：“其实我过去这段时间都在慢无目的地旅行，可能明后天要回去了”。
我：“有意思，说走就走的文艺青年”。
女生：“不不不，我这种不能称为文艺青年，文艺青年得有才艺，如果我是背着吉他一路卖唱，边走边挣钱，甚至还能创作一些有故事的歌曲，这样就担当得起文艺青年了。”
我：“那你会弹吉他么？”
女生：“还在学，在学校加了吉他社团。”
我：“你大几？”
女生：“马上大二，你呢？”
我：“我大四毕业了，现在就是毕业旅行。”
女生：“毕业旅行一个人啊？”
我：“嗯……因为我想去做的事比较特别，别人不会想跟我一起的。”
女生：“那我们差不多”。
我：“你想去做什么？”
女生：“我说写歌你信么？”
我：“有什么不信的？很好啊，出来找找灵感，写个好故事，回去了把吉他练好，就出自己的新单曲，一个创作型歌手的诞生！”
女生：“那倒还早，不过，借你吉言呐。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很多歌的歌词啊，相当一般，写得很好的，触动人心的，还是很少，甚至有很多歌词，都配不上他的作曲和演唱。当然我不是说要求所有歌都都一定要写很好的词，但就是感觉歌词好的，很少。”
我：“我不怎么听流行音乐，准确的说有词的歌我都听的少，不太了解。那么你想为创作优秀的歌词做点贡献咯？”。
女生：“所以我在留心观察，想多听些故事，找找灵感。我希望能写得更真实，感情更饱满，表达的东西让人更好懂。就比如说此时此刻，这月光，这海面，我和你，都可以写进歌词里面，当然我得经历过了，很有感触，想要写才写，而不是为了写而写。”
我：“我觉得现在很多歌词，都写得很虚，很泛，很少有认真讲个完整的故事的”。
女生：“因为你写个具体的的故事，不会所有人都爱听，但是如果你写得比较虚，不那么具体，里面很多都是心理感受啊，表达情绪的啊，那种很文艺的话，就能让更多人有同感，你不需要别人喜欢你整个故事，只要里面有一两句话打动他，你就成功了。”
我：“也许这种歌的歌词比较容易创作吧，你把关键的那几句话写下来，然后前面后面填一些口水话……当然这是我一个门外汉的瞎猜哈”。
女：“我也不敢说容易，叫我写的话，现在也写不出来，但我觉得我也不会像这样写歌词”。
我：“我想起以前在英语课上听到的一首英文歌，还有MV，讲的是作者做梦梦到了某个小岛，岛上阳光如何如何好，沙滩如何如何漂亮，风景秀丽，令人向往，岛上一个女生爱上了一个男生，男生也爱她……加上歌手一边唱一边跳性感的肚皮舞，很有感觉，我记不得歌词原文了，那个歌名还是西班牙语，怎么都找不到了。那种我就超喜欢的，他就认认真真讲了一个故事，故事还很美好”。
女：“这种也还是有的，我推荐你听听民谣，你听过赵雷的《画》么？”
我：“没有。”
女生：“这是首民谣，很好听的。”
我：“哦？民谣，讲的什么？”
“为寂寞的天空画上一个月亮”她清唱了一句。
我：“那……我猜月亮下面有个姑娘”。
女生：“你这不是听过么？”
我：“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这样写就更美了。”
女生：“他有很多歌歌词都不错的，当然声音也很有特点，南方姑娘你肯定听过。”
我：“哦……原来是他啊，听过听过”。
女生：“强烈安利，真的不错”。
我：“嗯，我应该会喜欢的”。
女生：“其实我知道很多歌，背后的故事，是太大太长了，歌词里讲不好的，就像赵雷的歌，里面很多的故事，你得去大冰的书里面，看他们在拉萨那些经历，他在酒吧驻唱，和酒吧老板，还有一个开客栈的女生那些故事，很好看的”。
我：“但愿你也能遇到很精彩的故事，值得写进歌里”。
女生：“你呢？你喜欢什么歌？”
我：“我喜欢的音乐更多不是歌，是OST，电视电影游戏动漫里面的GBM那一类的，你听过么？”
女生：“哦，那肯定听过，但是应该叫不出名字来，不会去记。”
我：“这个我一般按专辑，也就是电影名记名字，还有按作曲家名字来记，因为他并不是每一首都有个具体的名字，有些就直接命名为010203…，有些就直接按对应的电影片段命名，比如说盗梦空间里那段很壮阔的音乐叫‘梦境正在崩塌’，就是电影里梦境崩塌时出现的”。
女生：“哦”。
我：“你知道詹姆斯.霍纳么？”
女生：“不知道”。
我：“就是泰坦尼克号的作曲家，他给很多电影作了配乐，尤其是《勇敢的心》和《泰坦尼克》，1995年的《勇敢的心》，他在配乐里用了民间乐器爱尔兰肘风笛，那声音特别悲凉，又显得坚强，极富感染力，帮这部电影夺得了当年的奥斯卡大奖，然后1997年又在泰坦尼克号里面用上了这种乐器，又拿下了奥斯卡大奖。可以说很多经典电影，作曲家的贡献是有画龙点睛之妙的”。
女生：“对，《泰坦尼克号》的情绪感染非常棒，我看了几遍，每一遍都特别投入，船要沉了的时候特别紧张，结尾的时候超级悲伤”。
我：“还有汉斯季默，他作曲的《加勒比海盗》，《星际穿越》，《盗梦空间》都是超级经典啊。可惜这一类音乐，关注的人不多，我也很少跟人讨论交流”。
女生：“其实这倒是正常现象，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得到同等的关注度。就比方说这些配乐，也许他在普通人这里关注度低，但是他在剧组那里拿的钱多啊。还有些东西，正是因为小众，才成就了它的美”。
我：“我特别赞同，就像今夜的月色，虽然不是八月十五，但却格外……”
聊到月色，我突然注意到有有一片薄薄的黑云飘过月亮，刚才把它遮住了，此刻正要移开，云层慢慢变得透明，露出月面上的细节。“你看！”我赶忙提醒她欣赏这美妙的一刻。
“格外……”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就索性不说了，我们都静静地看完这一段。
过了一会儿，我们又继续开启对话，但是语速慢下来了，我们都看着天边，月亮已经很低了。
女生：“怎么称呼你？”
我：“叫我明志吧，你呢？”
女生：“Nikki”
Nikki：“你刚说你要去做什么？别人不会愿意跟你去”。
我：“我明早要去南湾岛，一个荒芜的无人岛”。
Nikki：“那是哪里？”
我：“位置上，在香港以南几十公里，行政上属于珠海市。我得明早坐船去东澳岛，再从东澳岛坐户外俱乐部的快艇才能到去南湾岛”。
Nikki：“那么麻烦？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我：“就是一个荒岛，什么也没有，能看海，去那里的理由就是因为他远离大陆”。
Nikki：“哦，你是想说近海的海水不够蓝对吧？”
我：“对，我真的用谷歌卫星查看过，近海确实从卫星上看颜色就不够深，尤其是长三角珠三角，你要在广深珠看海，那都是黄的，南湾岛可能是目前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我能去到的最远的岛”。
Nikki：“那为什么不去三亚？都说三亚的海最美”。
我：“前两年不是出那些坑游客的新闻特别多么，对它印象不好，而且我现在主要想感受一下原生态的海。三亚，以后也会去的。”
Nikki：“我很小的时候去过，都忘了，也没有印象很深刻的”。
我：“南湾岛啊，我各方面查了一下，海水特别清澈，特别蓝，水很平静，沙滩很长，岛上视野开阔，风光秀丽。近两年来才被一些户外爱好者发现，说是很适合玩潜水，称得上中国的马尔代夫，有被开发为豪华旅游岛的潜力”。
Nikki：“听你这么说，我都挺想去的”。
我：“去啊！别等以后真的开发成马尔代夫了，这种原生态的反而体验不到了”。
Nikki：“其实中国也可以有真正像马尔代夫，夏威夷那么有名，那么好玩的豪华旅游岛，不只是三亚”。
我：“你是说三沙？”
Nikki：“是啊，在新闻上看到，南海的风光很漂亮的，完全不输给马尔代夫，只是现在没开发，不能去，以后开发了，三沙才是中国的马尔代夫。”
我：“哦？怎么这么乐观？”
Nikki：“它自然条件摆在那里，完全不差，我们中国这么大市场，这么多有钱人，需求肯定旺盛，现在唯一的问就是南海不太平，美国军舰整天来捣乱，等以后我们强大了，把美国人赶走了，开始开发南海，三沙旅游也会分分钟火爆起来的。”
我：“天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关注这些东西的？我真的刮目相看。”
Nikki：“你这是刻板印象！”。
我：“你是文科理科？学什么的？”
Nikki：“理科，学金融的”。
我：“你还关注些什么？”
Nikki：“看书啊，还有知乎，小红书，B站，网易云……”
我：“哇！那我们怕是有很多共同话题哦？你看不看科幻？看不看《三体》？”
“消灭人类暴政！”她突然严肃地说。
“世界属于三体！”我瞬间接上话。
我们俩都兴奋了起来，转向对方，握了个手，异口同声说到“我们是同志了！”
Nikki：“你也看《三体》？”
我：“你也看？哇，难得难得，看《三体》的女生可不多”。
Nikki：“我身边确实不多，这个值得好好聊聊”。
我：“可以可以，不过我先说一下刚才那个。要说三沙以后旅游能搞得像马尔代夫夏威夷那么好，我倒不乐观，我们中国历来就是的大陆国家，不重视海洋开发，没有那么多人以海为生的，像马尔代夫夏威夷那种，是确实经历了大航海时代，那里真有很多人口，人家发展起来是多方面需求的，旅游业只是后来变得比较强，尤其是夏威夷最早应该是军事目的吧”。
Nikki：“这些都不难，只要南海太平了，开放了，我们自然会有很多人口涌过去，什么需求都会有的，很多产业都会有的。”
我：“这一点我倒不怀疑，但是我觉得我们未必会有要努力把三沙的旅游打造得超过或者赶上马尔代夫夏威夷的动力。因为很多东西的先发优势，是很难超越的，比如说汽车，国产汽车品牌就是干不过国外的，但是我们搞高铁，从另一个新领域超越他们。海洋里面毕竟人口少，而且我们已经落后很久了，现在我们重新开发大陆，洲际高铁，一带一路，这个才是重点，才是弯道超车的办法。所以南海的海岛旅游可能还是不被重视，因为怎么搞可能都搞不过马尔代夫夏威夷”。
Nikki：“一带一路也包括海上啊！我还是觉得可以，只要南海能太平，对普通大众开放，自然就可以发展好，国家不重视都不要紧，市场的的力量自然会流向那里。总之我很有信心，但愿我毕业的时候，三沙的酒店机票都可以定了。”
我：“那怕是有点困难”。
Nikki：“未来是美好的，有无限可能，大胆想象吧”。
我：“你知道么？跟你沟通很愉快，有一种‘同道兄弟’的感觉，哈哈哈”。
Nikki：“兄弟？这个称呼对女生可不算是夸奖啊”。
我：“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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